持续三年的去产能告一段落后，中国钢铁市场下一步将走向何方？2018年钢铁企业的盈利情况是否还将持续？钢铁企业将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大宗商品电商平台对行业是否有促进作用？全国“两会”期间，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独家深度采访了五位钢铁企业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湖南华菱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曹志强；全国人大代表、新余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夏文勇；全国人大代表，山钢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侯军；全国政协委员、安阳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李利剑；全国人大代表、山东石横特钢董事长张武宗，他们认为，2019年钢铁企业盈利将出现大幅下滑，未来要防止落后产能死灰复燃，同时，钢铁企业将面临越来越大的生态环保压力，大宗商品电商平台对行业的促进作用有限。
2019年钢铁企业盈利将出现下滑
中国经济时报：最近几年钢铁市场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2018年钢铁企业的盈利水平创出近期新高，您如何看待这种变化，盈利能力的增长可持续吗？
曹志强：2015年钢铁行业处在低谷，2018年成为盈利高点，2019年前两个月，钢铁市场相对低迷。2018年盈利能力的好转与上一轮钢铁行业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关，钢铁企业整体盈利能力增强，产能利用率大幅提升。2019年钢铁企业盈利能力同比下降，前两个月吨钢盈利水平同比大幅下滑，受到很多因素影响，一方面供给增加，另一方面需求处在传统的淡季，相对稳定。再加上之前Vale垮坝事件的影响，导致钢铁企业成本不断攀升，压缩企业利润。
中国已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对钢铁的需求不可能持续增长，考虑到中美贸易摩擦对钢铁市场虽然没有直接影响，间接却影响很大，未来钢铁市场将面临一定的挑战，钢铁企业当前的盈利情况不可持续，企业要关注练内功、提升创新能力。
夏文勇：近期钢铁市场变化很大，2018年钢铁市场整体情况不错，11月开始出现大幅下跌，钢材需求明显下滑，主要受到内外部因素影响，一方面中美贸易摩擦的不确定性，影响外贸企业。另一方面2018年下半年下游需求的下滑，比如汽车工业在2018年出现28年以来首次负增长；造船企业除少数企业外，多数企业生产经营困难；家电行业受到房地产市场影响，需求增速放缓，影响板材需求。
2018年中国粗钢产量9.28亿吨，同比增幅6.6%，供需基本平衡。从2019年的外部环境看，中美贸易在向好的方向推进，一季度钢材市场的情况要好于2018年四季度，长材和板材的价差在缩小。同时还有一些刺激需求的措施，比如，国家发改委启动第二次家电下乡，对智能型家电产品给予补贴，对1.6升排量的新能源汽车给予补贴等，将有利于提高消费能力。而且2019年的工业数据也会比去年四季度好一些，一些基础设施项目的启动，对钢材的需求将有一定的支撑作用，但要看是否能够抵消房地产下行的空间。
目前看2019年钢材市场前几个月的需求比2018年四季度好一些，但考虑到2018年大量置换产能的投产，将在供给上形成增量，钢铁企业的效益将出现明显下滑，以1、2月份的情况看，下滑幅度在50%左右。2018年粗钢产量达到9.28亿吨，若继续再往上冲，则会透支需求。因此，我对于2019年谨慎乐观，如果2019年产量规模持续上升，又不加以控制，到2021年将会出现供需失衡。
侯军：2018年钢铁企业盈利水平创出近期新高，主要是几个因素叠加造成的：从宏观经济看，得益于十八大以来中国政府宏观经济调控能力不断增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持续深化，中国经济增速虽有所减缓，但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仍保持6%以上的增长速度，为钢铁需求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保障。从供给侧看，2018年钢铁行业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持续深入推进下，提前完成“十三五”时期化解过剩产能目标。“蓝天保卫战”、环保督查等有效开展，有效防范了“地条钢”的死灰复燃、已化解过剩产能的复产和违规新增产能；同时，我国钢铁行业现阶段高附加值产品比例仍然不高，与世界领先企业相比仍有较大差距，钢铁企业需要努力实现产品提档升级满足下游客户的个性化需求。从需求端看，基建投资的持续高强度投入，铁路、市政建设、能源化工、机械制造、新能源汽车、工业机器人等行业需求旺盛，钢材表观消费量仍保持了较高水平，刺激钢材价格持续上涨并创出近几年新高。从原燃料供应看，受环保和废钢使用持续增加影响，对铁矿石替代作用明显，钢材价格和原燃料的剪刀差加大，钢铁企业利润大幅增加。从企业管理看，钢铁企业深度挖潜，实施精益管理和经营创新，也为钢铁企业盈利能力提升提供了保障。
从今后一段时间看，房地产、汽车等行业用钢量预期下降，能源、绿色建筑、基建及相关行业需求将继续维持高位，“一带一路”相关国家钢铁需求持续增长，但国内钢铁需求总量将弱于2018年，部分品种出现了分化。同时受环保和巴西铁矿石尾坝溃坝影响，优质铁矿石价格将有可能趋强，焦炭、废钢和铁合金市场价格将保持强势，钢铁企业成本端刚性上升，钢铁企业再出现2018年的高盈利可能性不大。总体来看，2019年钢铁行业整体效益将弱于2018年。
李利剑：目前看钢铁行业的形势还不够稳固，去落后产能还要加大力度。2017年7部委联席会整治地条钢，为钢铁行业的规范经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方面还不能放松，还要进一步采取措施，防止地条钢死灰复燃。
目前钢铁行业产能只是刚刚恢复到正常水平，供需基本平衡，不能说松了一口气，也不是高枕无忧。去落后的产能，要采取环保和产业政策，综合施策，进一步限制工艺装备落后、污染严重和消耗高的企业，还要强力推进联合重组，进一步淘汰落后产能，使得钢铁行业能够得到良性发展并持续得到改善。
去产能的过程中，环保政策和产业政策综合发挥作用，限制和取消污染严重、不达标的企业。对小散乱的企业，结合联合重组成立新的产业集团。钢铁行业也要向智能化、绿色环保方向发展，提高钢铁行业的集中度，增强话语权。
去产能不是笼统地去限制钢铁产业，而是去掉落后产能，要把工艺技术和装备落后的产能淘汰掉。同时结合钢铁产业的优化布局，有去有保，京津冀地区污染严重，沿海优势和中西部地区不一样，沿海布局很多，钢铁产业不应再转向沿海地区。要结合优化产业布局做，河北的产能要进一步往下压，优质的装备可以转移到其他省份，就是在优化产业布局时伴之以优质装备转移，进一步提高装备水平。
未来钢铁行业的联合重组要组建2到3亿吨级的企业集团，若干个5000万吨以上的企业集团，需要中等规模的钢铁企业参与，安钢在寻求和大的钢铁企业联合重组，同时也要在区域整合上发挥作用。
张武宗：2018年是钢铁行业最近十年效益最好的一年，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最根本的原因是持续三年的去产能，使得供需基本达到平衡。2018年从供需平衡上看，是一种弱供给状态，也就是弱式平衡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供给略微偏低，需求略微偏强的现状，但是这种状况不会持久。不可持续主要是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当前比较好的经济效益会刺激产能快速增长。2018年钢铁行业的实际产能比2017年增加了6%，在产能较快释放的情况下，2018年年底钢铁价格有了较大的回调。2019年1月，钢铁行业的产量又同比增长了4%。预计2019年钢铁企业的利润会比2018年减少30%—40%左右，这种调整是符合价值规律的，处于正常状态。
要防止落后产能死灰复燃
中国经济时报：持续三年深度去产能告一段落后，钢铁行业面临的机遇和挑战有哪些？
曹志强：钢铁行业连续三年推进去产能，目前已经结束，要巩固原来去产能构筑的发展基础。首先要加大打击地条钢的力度，防止死灰复燃。以及在产能置换过程中出现的产能扩张，还有一些没有市场批文的项目开工建设，这些打擦边球的现象值得关注；其次当前实施的产能置换政策，对产能的兼并重组不利，一些企业的搬迁不利于产业集中度的提高，造成资源浪费。目前，中国前十名的企业只占到钢铁市场30%以上的市场份额，而国外成熟市场占到70%以上，未来要不断提升行业集中度；再次，在巩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成果中，行业协会要发挥作用，对于环境容量不够的地区，过剩的产能要坚决去掉，不能转移到其他地方；最后企业要巩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成果，不断巩固提升企业的创新能力。
当前每个企业所面临的挑战压力不一样，要依据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线，增强核心竞争能力，坚定不移走高质量发展之路，要发挥创新动力，人的主观能动性，把握好关键环节中的针对性措施。
中国政府要坚定不移打赢三大攻坚战，其中去杠杆和打赢污染攻坚战是钢铁行业面临的挑战。中国政府正在大力推进超低排放，将加速钢铁行业转型升级的进程，钢铁企业要加快环保升级，适应环保的要求。未来随着技术进步，超低排放将在钢铁行业普及，在推广过程中要把握行业发展阶段，把握好实施力度。对企业而言，不管市场怎么变化，都要在发展中解放思想，追求卓越，注重研发创新、调整产品结构，优化营销服务，注重人才队伍培养。
夏文勇：钢铁行业面临的挑战体现在，去产能实施三年后已取得阶段性进展，下一步要关注去掉的产能是不是再次恢复生产，一些置换的产能是否会放大，地条钢是否会死灰复燃，是否还有一些未批先建的项目投产，这些将直接影响到钢铁行业的供需平衡。但国家鼓励发展混合所有制和兼并重组，随着兼并重组的不断推进，未来可能会出现几个大的钢铁集团，而钢铁行业的集中度提高，将对市场的稳定起到决定作用，因此，国家要出台一些政策，鼓励兼并重组，提高钢铁行业的产能集中度。
钢铁行业的调控将注重通过市场化和法制化等环保手段，钢厂要实现达标排放，下一步钢铁行业发展的挑战首先要实现钢铁的超低排放标准，这是钢铁企业生存的生命线。其次要实现高质量的发展，高质量发展体现在通过推行智能制造、提高钢铁行业的劳动生产率，提高产品质量的稳定性，降低供需成本。再次在钢铁行业的转型升级过程中，要实现从生产制造商向服务商转变，满足客户对钢材的个性化定制需求。
侯军：钢铁行业虽然完成了阶段性去产能任务，经济效益出现了明显回升，但“三去一降一补”的成果仍须巩固，行业面临的挑战依然很多。一是世界经济中逆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不确定不稳定因素增多，对钢铁行业的国际化之路带来挑战。二是我国经济运行稳中有变，经济面临下行压力，经济发展换挡降速带来钢材需求总量下行的挑战。三是去产能工作虽然取得了阶段性成效，但钢铁产量并没有降下来，一些深层次行业矛盾、问题和乱象仍未彻底解决，产业集中度远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受利益驱动违规新增产能的冲动依然存在，“地条钢”死灰复燃仍须警惕，高端产能结构不合理的问题还未得到解决，企业合规产能释放过快的压力依然存在，钢价缺乏有力支撑。四是加快高质量发展带来的钢材需求升级挑战。随着经济结构不断调整，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由投资转向消费，新经济对钢材需求强度明显减弱，传统用钢行业对钢铁需求由品种、数量的增长已转向质量和品种的提升。五是治理污染攻坚战带来环保成本和技术的双重挑战。日益严格的环保排放标准使钢铁企业面临大幅增加环保投入的巨大压力。
同时，钢铁行业处于重要的战略机遇期。主要是，“一带一路”倡议得到越来越多国家的响应，蕴含的发展新动力开始释放；政府工作报告确定今年6%—6.5%的GDP增长目标，至少要有5.5万亿元的巨大增量，必然会带来新的钢铁需求；中央陆续出台实施了降准、减税降费等一系列调控措施，稳货币、松信贷、宽财政，缓解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促进消费的政策力度更大，这会为钢铁行业带来新的发展空间；更大力度的污染治理和生态环保措施需要大量钢铁材料做支撑，并会倒逼钢铁行业加快转型升级，促进新旧动能加快接续转换。
李利剑：最近几年国家采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钢铁行业取得很多积极进展，一方面淘汰落后产能、过剩产能，另一方面取消地条钢，供给侧结构优化。由于前几年经济高速发展，对钢材的需求量很大，供需结构得到改善。随着政策红利的释放，这几年钢铁取得连续创历史最高水平的效益。安钢2017年利润比历史最好水平成倍地增长，2018年利润又大幅度增长，连续创历史最好水平。
前几年钢铁产能严重过剩，先进装备和落后装备并存，存在一些假冒伪劣产品。地条钢一方面产品质量低，另一方面地条钢浪费资源，污染环境。但由于成本低，一度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近年来去掉1亿多吨落后产能，再加上打掉1.4亿多吨地条钢产能，为大型钢铁企业创造了良好的市场机遇，市场大幅好转。企业降成本，全方面进行改革的力度也非常大。企业取得良好的效益，一方面是国家政策，国家采取综合措施，经济逐步向稳，另一方面是企业练内功，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形成的。
张武宗：短期看，中国钢市场将处在供需平衡状态。2019年国家基础设施投资数额仍然比较大，将带动需求稳定，中国制造业对钢铁的需求也会处于稳定状态，这种稳定将持续到今后的2到3年，但从长远看，中国钢铁产业仍将是供过于大的局面，2018年中国钢铁产能超过9亿吨，从环保和能源消耗看，是不可以持续的。行业里有人分析到2025年的需求，将在5到6亿吨，因此当前钢铁行业的发展是不可持续的。
去产能告一段落后，企业面临的挑战主要是环保，钢铁企业要继续加大环保的技术投入和加强环保管理，使得企业的环保能够达到超低排放。此外还有企业盈利能力的挑战，企业要充满危机感，生产的产品品种要调整，企业成本要降低，装备水平要提高，特别是要加强工艺流程的智能化和装备智能化的改造，必须实现在行业指标和装备的先进水平，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未来只要企业能够正确应对挑战，积极抓住产品适应市场的能力、盈利能力、创新能力三条生命线，就一定能获得机遇。
大宗商品电商平台作用有限
中国经济时报：最近几年一些电商平台兴起，不少钢铁企业认为随着钢厂直销比例的不断提高，对行业的影响有限，您怎么看待大宗商品电商平台对钢厂和行业的作用？
曹志强：目前华菱钢铁的中厚板的直销率80%，整体产品的直销率超过60%，直销是华菱钢铁的主要销售方式。未来钢铁企业高质量发展，主要是客户导向，就要提高直销比例，才能真正了解客户的需求。
目前看电商平台缺乏盈利模式，对钢铁企业的帮助比较小，在钢材的分销里，物流成本非常低，再加上钢材不是标准化产品，不同客户需求不一样，所以平台的零售空间相对有限，对钢厂和行业的作用有限。
夏文勇：钢铁行业有一定的特殊性，需要向下游企业提供更好的服务，除了少数标准化的产品外，一些高端产品需要面向终端客户提供定制化服务，随着钢铁行业不断加快转型升级的进程，新余钢铁的直销比例最近几年也在不断提升。从大宗商品电商平台对钢铁行业的作用看，目前大宗商品电商平台对钢铁企业的供应链服务作用相对有限。
侯军：国务院印发的《关于积极推进“互联网+”行动的指导意见》，将成为推动经济创新发展和新旧动能转换的重要力量，钢铁行业电商平台也是产业互联网的重点组成部分，是推动钢铁企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技术手段，是拓展销售渠道、提供个性化客户服务、管理创新和精益管理强有力的工具，必将对钢铁产业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
李利剑：大宗商品电商平台主要销售量大通用的产品，其他多样性、小批量，直接服务客户的高端产品，钢厂大多采取直销的方式，甚至针对客户需求直接研发产品，与一些特殊的高端用户，建立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生产高附加值产品。最近几年钢铁企业在不断提高直销的比例，直销比例越高，钢厂的高质量发展越充分。未来随着产品销售向高端发展，个性化需求越多，中间端将萎缩。
对于钢铁企业来说，直供直销直采，更能稳定经营渠道稳定生产经营，比如安钢直接销售的比例从2014年的20%，上升到2017年的60%以上。直销能够让钢铁企业得到市场的机会效益，在市场价格波动中，把握更准，研究更透，战略更贴近市场，准确判断价格的上行趋势，把握市场机会效益，更好地保证生产经营，更好地针对用户需求研发产品，更好地服务好终端用户。而且大部分钢铁企业都有信息化的平台，当前只是影响力小，稍加改造，就可以有效地提升信息化水平。
张武宗：钢铁行业目前处于+互联网的状态，主要应用互联网的手段，做好市场开发和信息建设。网络信息是现代手段中最及时的信息，企业需要准确和及时的信息。目前看还有大量基础性工作要做。大宗商品电商平台对行业的影响有限，不同的产品有不同的电商平台，整体上由于钢铁的定制化需求比较大，要用大宗商品电商平台比较难，但钢铁企业可以通过自身网络信息平台的应用，加强信息的收集。更多钢材相关信息敬请关注晨升钢铁！
